他说着说着，眼泪就下来了，三十几岁的汉子，哭的跟孩子似得。
“行了，大男人哭什么，你爹的命就这样，老天爷定的，好活歹活都是命，哭什么。”李忠双回头喝了一声，但抓着旱烟的手一直在发抖。
“胜利，咱们还是多问问医生，不能就这么算了，你跟我来，咱们去问问林同志，像这样的大病有没有法子减免费用，总要试一试的。”彭山海扯着李胜利就往外走，李忠双想拦着也没有拦住。
还好今天林安童没有出去开会，在村委，到了彭山海就把情况给林安童说了，李胜利还把诊断单也给带过来了。
“我看看。”林安童接过诊断单，看了一眼，还真是恶性肿瘤晚期，肿瘤的位置在腹腔。
“医生怎么说？只是在镇上看了吗？这种严重的疾病，还是去县城里看看，别耽误了，今天时间还早，我去厂里借辆车，咱们马上就去。”林安童立马说道，镇上的医疗水平无法处理这样的病，县里恐怕都不行。
李胜利一脸为难，不是他不想治，根本无能为力，而且他爹也打定主意不治了，“我爹他不肯去了，他说要死也要死在家里。”
“这哪里成，咱们好歹去医院确诊一番，我去跟李伯说。”林安童的观念里是人命为上，可村里老一辈的思想，是不希望自己给家里带来负担的。他们就像是勤恳的老牛一样，辛苦了一辈子，却不求回报。
李胜利急急的应了，三人赶着回到李家，林安童一番嘴皮子，又说只是复查花不了多少钱，又说连复查都不去，以后子孙后代心里难安。
不知道哪句话触动了李胜利，最后他还是松口了，同意去县里医院，那头李瑶新开着药材厂平时运输的车进了村，一行人直奔县里的医院。
挂号，找到医生，把镇上的诊断单给医生看了，还有之前的体检单，医生详细看了，开了几个检查，“这个穿刺检查，要两天才能出结果，留个联系方式吧，过两天再来医院，就算不是恶性的，也要尽早处理了，你们这耽误太久了。”
医生觉得可惜，如果体检出结果，就到医院治疗，就不会像现在，就算是恶性肿瘤也不会直接就到了晚期，连补救的机会都少了。
李胜利一脸不安，三十几岁的农村汉子，现在看着像是四五十的人，医生的话压在他身上，让他脊梁都弯了，在村里最怕说哪家是不孝的。
“我们先等结果，医生，我们先带病人去做检查。”林安童不希望医生给李胜利更多的压力，他很理解李胜利，以前铁梨沟的情况，村里哪个不是有点小病自己扛过去，实在抗不过去才去医院，真的大病，那就是直接等死的。
原本还很抗拒的李忠双看儿子的神态，却很配合了，每个检查都做了，回去的时候，两父子坐在车后面，他拍拍儿子的手背，“胜利呀，这不赖你，村里谁不知道你孝顺，但是咱们农民的命就是看天的意思，种田看天下雨，人命看天给不给面，都是这个理，能挨过去，爹就挨过去，你别怨自己，都是天的意思。”
这句话林安童和李瑶新都没听明白，只有彭山海听的明白，他这一腔泪也差点没忍住掉下来了，他们农民可不是没办法么，一辈子都只能照天意，命长命短，都有定数。
过了两天，结果出来了，没有奇迹，就是恶性肿瘤晚期，县里通知赶紧到医院住院治疗，到时候医院会会诊确认方案。
林安童把结果告诉了李家父子，出乎意料，这次李忠双没有抗拒去医院，而是同意去医院，说先让医生看看，至于治不治再说。
在医院安排人住进病房，林安童陪着李胜利跟医生谈了一会，医生的方案是先切除肿瘤，切除完之后再看是否扩散，扩散了话再进行化疗等。除此之外就是不开刀的保守治疗，但保守治疗就是等于多活两年，但开刀，大概率还是会扩散的。
医生把两种方案告诉他们，李胜利普通话说不灵光，但还是能听，听是听了，意思却不太明白，说来说去，不开刀肯定死，开刀了死的概率也很高。这个中年汉子，第一次做这样的选择，整个人都像是被压垮了一样。
“不知道这两种方法的治疗费用是多少。”林安童问。
“保守治疗就看治疗时长了，吃进口药，一个月药钱要个五六千，效果要看个人体质。至于开刀，开刀的费用二十万左右，后续化疗的费用也得数十万，你们要有心里准备。”医生这些数字念出来，李胜利就觉得要腿软，差点站不住脚，还是彭山海扶着他。
不管哪里法子，他们家都拿不出这笔钱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人家在家等死，这样清晰而明确的事实让李胜利分外的痛苦。
彭山海陪着李胜利回了病房，林安童打听别的去了，他想问问这个进口药能不能走医保，但医生告诉他，还没纳入医保的范围，但可以尝试申请大病补助。
等他从医生办公室回去，李忠双却说要出院回家去，查也查了，这病就是治不好，就回家去吧，别在医院浪费钱了。
“你也尽力了，你爹在村里也独一份了，谁家老人有灾有病来医院瞅过？”李忠双用这样的话安慰儿子。
这时候彭山海才理解了李忠双的一份苦心，他愿意来县里医院检查，并不是他有多想求生，只是想让儿子心里负担轻一些，也让村里人看看，他儿子是孝顺的，也盼着他走后，儿子的生活能好过一点。
最终李忠双还是回到了村里，村里人陆续去家里看望他，他跟每个人都说，没办法，治不好了，孩子孝顺还给送县里的大医院瞧了，他也是有福的人。偏偏这样的话，在村里很多老人听起来，确实如此，当真是有福气了。
仿佛这样，死亡带来的阴影就在李家这个小院子里不存在。
林安童找了各项政策，最后和李胜利聊，如果选择做手术，算掉一切的报销，他们家里最后需要掏五万块钱。
“算了，我听说后面化疗也是遭罪，人还留不了两年，我们家这情况，能掏五千给老头子多吃点好的就不容易了。”李胜利的语气很是悲凉，末了他跟林安童道谢，谢他费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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